不负（十一）
男孩在院子里跪了一天，脸上是还未结痂的伤痕，手腕和脚上还绑着绷带。
“你为了什么拜师？为了替你父母复仇？”房门开了，程老走到八岁的李响跟前问道。
李响抬头仰望老者，目光坚毅。
“我这里没有这种复仇的轨迹，只有治世的谋略。可惜我老了，也用不上了。你要学，你就跟我进来。”说完，程老转身走进屋内，坐在厅堂上。
程老坐在屋里等，看向倔强的男孩，他在等，也在赌。
夕阳西下，霞光把院子覆上了红纱。
李响踉跄起身，摇晃着，走进屋子里，重新在程老跟前跪下，字字清晰，“请老师收我为徒。”
“李响，我能教你一人如何复仇，可这天下，还有千千万万个李响，我该如何去救。禹国不缺刺客，不缺刽子手。”
梦里，遗失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冲击着李响。这些记忆昔日被一道高耸的堤坝拦在了上游，如今堤坝缺了口，倾泻而出的记忆汇入平静的识海，汹涌澎湃。
“痛……”床上意识不清的李响喃喃呻吟着。
刘迦才擦过的额头，又冒着薄汗，单衣黏腻地粘在身上，如果不是李响身上还扎这玄鸢下的针，他真的想把这人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。
三日前，本该是上朝的日子，李响却没有出现。刘迦登基之后，李响没有如一些人猜测成为后宫之主，而是以一名文臣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。
下朝之后，刘迦安排保护李响的暗卫回复，李响从昨夜入睡之后，就未曾醒来。玄鸢已经去府上为李响诊脉了。
刘迦无法知晓李响都梦到了什么，但想必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。
“老师，好痛……”床上的少年像岸上的鱼，辗转挣扎着，浑身湿透。
为了隐藏身份，让李响比看起来实际年龄要小，就必须得靠药物压制他骨骼身体的生长。血肉似火烧，骨头像刀斫。
程老坐在床边，拿着布巾，耐心地为他一遍遍地擦拭汗水。
下半夜，李响终于安静下来了。偷偷出宫的刘迦尚未回宫，仍坐在床边照看李响。
自登基以来，他们一个住在宫内，一个住在宫外，像这样安静地呆一起的时间反而少了，上一次看到李响的睡颜是他在枢星阁忙到深夜，自己强迫在睡在钟明宫里的偏殿的事了。
玄鸢做了个手势，失意刘迦跟他出去。
外间，玄鸢欲言又止，眉间的愁云浓厚，“陛下，您还记得此前我曾说，大人身体里有余毒未清。”
刘迦点点头：“记得。当时你还建议我修书询问程老李响中毒的过程。”
玄鸢：“这几天，我为大人诊脉。他体内的余毒已经消失了。”
此时刘迦从玄鸢脸上看不出余毒清楚的喜悦，忧虑的神色却是更深了。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，他平静地等着玄鸢接下来的解释。
“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奇毒叫飞萤。服毒之人，会在一段时间内忘记所有让他痛苦的记忆。此时他的身体会出现中毒的症状，如同流萤的萤光，很微弱。待萤光消失之后，便是毒发之时，体内的中毒症状消失，毒彻底融入骨血，踪迹难觅。”
“可救治的方法？”刘迦听明白了，李响的毒消失了，不是因为他身体好了，只是毒发了。
玄鸢迎上刘迦期许的目光，最后还是垂下眼眸，摇了摇头，“无药可解。”
房内落针可闻，一片死寂中，玄鸢听到刘迦镇定的声音问：“毒发之后，还能活多久。”
玄鸢未抬头，她刚想开口，却又听到刘迦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，年轻的帝王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，他说：“这天下，灵丹妙药，奇花异草，只要你说，朕都能给你找来。”
“迦。”一声无力的呼唤，让刘迦平静下来。
刘迦和玄鸢都被飞萤的毒发吸引了注意力，谁也不知道，李响是什么时候醒来的，并已经走到了外间。
“飞萤是无解之毒，本来吃这个毒药的人，就是为了从悲痛中解脱，安然地走到人生的尽头。”被刘迦扶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李响平静地说。“毒发之后，或许能活一天，或许能活一年，或许能活十年。毕竟飞萤之毒世间罕有，服用者多半也死在了睡梦中。”
李响安抚地拍了拍刘迦的手，笑得豁达：“睡了一觉，做了一场梦，现在醒了，我们就做醒了才能做的事情，到哪天我再睡着，起不来时，也不枉此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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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终于又来更新了~希望大家没忘记前面说了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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